我每次給記者講課，總不忘叮嚀‘亂命不從’。因為，不敢挑戰權威會成為習慣；連職場上的官都不敢挑戰了，哪能替閱聽者痛擊那不公不義？
我看了30年，記者們每聚一處，很快就開始駡長官。這駡，不論駡對駡錯都是好的，可惜只是背后駡。
新聞領域是很專業，但它博大精深，不是任一人可以完全掌握。偏偏記者多有專業傲慢，一但當了記者的官，便官大學問大，面目尤其可憎。
我先后任職5報，印象深刻之挨駡，是在自由時報。有次開會后，我收拾桌面紙張，發現同事陳祥麟、曾德峰筆駡，沒指名道姓，但我也是記者，怎會不知就是駡長官我？
為了不讓此事成為他們人生之陰影，我忍辱負重，多次於同事前以笑談掩飾我的心痛。祥麟成功擺脫陰影，生養兩個好小子；徳峰啊，迄今末婚。
別誤會我在開玩笑，‘結草報恩’這典故就來自‘亂命不從’；駡長官的，有機會得好報！
“左傳·宣公15年”：初， 魏武子有嬖妾，無子。 武子疾，命顆曰：‘必嫁是。’疾病，則曰：‘必以為殉。’及卒，顆嫁之，曰：‘疾病則亂，吾從其治也。’及 輔氏之役，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回 。杜回躓而顛，故獲之。夜曰：‘余，爾所嫁婦人之父也。爾用先人之治命，余是以報。
魏顆是令狐沖的老祖宗令狐文子，老爸是晉國大夫，有妾，生小病交代死后把她嫁了，生大病卻交代要她陪葬。魏顆從‘治命’不從‘亂命’，女子的爹后來在戰場結草絆倒秦將杜回，向魏顆報恩。
‘亂命不從’不止適用於孝道，於五倫中的‘君臣’，尤見其重。當然，條件是士大夫集團的首腦有氣節有風骨，能挺得住君權的凌踏。
我不是鼓勵記者罵長官，而是請大家勇於質疑新聞處理的不妥切。即便事前無從與聞，稿件或刊或播之后，也要爭個是非分明。
至於亂命，通常出現在指揮調度時，何時從、何時不從，絕不會有sop。我比較形而上，可以這麼回答：
因為你是記者，一定知道長官錯了；只是，你敢不敢當面說他錯？
2015.06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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